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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菲比霸鶲,一個愛的故事(Eastern Phoebe, a love story)

IMG_0219「媽媽來餵食了,」清晨睡夢中,突然聽到身旁的先生說。

睜開惺忪雙眼,看見他胸上的小螢幕上,一隻灰色母鳥正餵著嗷嗷待哺的幼鳥。

幾秒鐘後才明白:先生不知什麼時候,在昨天發現的鳥巢上方架設了錄影機,正實況轉播著鳥母子的動態。

昨天上午,先生意外發現陽台下有個鳥巢,以綠苔蘚、羽毛、草與泥粒混合築成的巢,完整漂亮。一探看,巢裡躺著一隻剛出生、赤裸稚弱的幼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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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們就發現了母鳥的蹤影,她來回餵食,有時坐在巢上幫幼鳥保暖。

灰頭黑眼雪白胸,白條紋羽翼,這是什麼鳥?我和先生遍尋網站照片,五十雀?灰猫鹊?都很像,但又不完全像。

從今天的螢幕裡,可以看出幼鳥長大了不少,雖仍赤紅透嫩,但羽毛漸多。媽媽不間斷地,啣著尺獲和種籽,來到巢緣,放入幼鳥張開的尖鳥喙裡。有時她躺在小鳥身上,幫牠保暖,共度親子時光,也讓人咋舌定幫幼鳥啣走糞便;但很快地又繼續去覓食,飛來飛去無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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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蒐查後,終於找到了:她是Eastern Phoebe,東菲比霸鶲。

不久也發現,爸爸鳥就在不遠處,不餵食的他待在不遠的繡球花枝上,守望著。原來這種鳥是夫妻一起撫養幼兒,不餵食時,他們也跟巢保持一定的距離,既可觀察保護,又不致於讓敵人發現鳥巢的位置。

爸爸的看守下,母鳥飛來飛去覓食餵食,從無間斷,毅力與體力令人佩服。媽媽外出覓食時,幼鳥也知道保持靜止不動,不引來攻擊者。牠將在巢裡待十四至十六天,學會獨立單飛後,父母才算完成撫養的責任。

「媽媽鳥又回來了」、「小鳥嘴張好大,他餓了」….我和先生緊盯著螢幕,不時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前探望鳥巢的動態。

「我現在知道,你們若再生一個小弟弟或妹妹,我的地位將會是如何了…。」看父母這麼關心這個鳥家庭,海奕玩笑地說。緊抱抱他,同樣一家三口的我們,感受著東菲比一家那份自然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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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註:第二天(五月二十三日,清晨5:17,天色尚未明,從影片中發現,小菲比原來是由爸爸媽媽一起輪流餵食,而不是只有媽媽歐。除了餵食,父母還不時幫牠「啣走」白色糞便,以保持房間的乾淨,養育小孩果真不容易。)

分享前,請先徵求孩子同意

從海奕懂事以來,每當分享他的照片和訊息時,不管是在臉書或部落格上,甚至只是傳給他的祖父母看,我習慣先徵求兒子的同意。很難想像,有些父母能無拘無束、不管正負面地分享小孩的言行舉止或情緒,不知他們沒有想過:幾年之後,當孩子有閱讀、書寫和上網的能力,進入自覺性更高、更期待被尊重的青春期,也成了社媒的一份子時,發現自己曾被父母以某種樣子或角度呈現,會有什麼樣的觀感和反應?

這世上,沒有人能夠徹底了解另一個人,即使對一個在我們眼中單純天真的小孩也一樣。人之複雜,即使最精湛的文筆和畫面,最好的小說或電影都難以真實完整地呈現。寫親子散文集「與小猴喝茶」時,我以孩子出生後六年的成長為紀錄,主要書寫的是一個新手母親的感動與調適,挑選海奕的童年照片時,我很小心,盡量以他的童稚與動人片影為收錄選擇,兒子也知道我寫了他些什麼。書中雖提到一點海奕小時候社交似乎起步較慢,但主要琢墨於一個母親的愛、擔憂與應對,下筆時我儘量避免用「害羞」或「怕生」等標籤字眼,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即使孩子在那個年紀暫時沒有對其他小朋友表現出太多興趣,到底是真有社交障礙,還是大腦尚未發育到某個階段。若只因從外在看來,他好像比較不在乎熱鬧人群,但無損他的交友或人際往來,而我就直言他害羞或敏感或甚至發育遲緩,是不是太先入為主的斷定了?

當父母或長輩公開po出孩子說某個動作或表情,或上學因分離焦慮而哭鬧,或拿她或他與兄弟姐妹或其他孩子相比較時,基本上那是大人的主觀挑選(這句話好笑,那個表情可愛),再也不是客觀完整地呈現孩子的真實模樣。雖然,父母可以辯稱:也有貼出孩子可愛正面的照片,已達「平衡報導」;然而,正面與負面都是父母的主觀認定,基本上這樣的父母相信自己握有代言和決定孩子形象的所有權。或許,暴露孩子的可愛,甚至出糗哭鬧發脾氣,比較接近真實生活,也比較容易獲得讀者共鳴,滿足人類窺視他人弱點與隱私的欲望;那樣的暴露之所以有殺傷力,問題出在於文章的類型,如果型態是虛構的(很多小說的人物和情節更衝突、更具爆炸性),即使作者的家人或朋友可以輕易被對號入座,被書寫者依然可以得到某種程度的掩(保)護。然而,真實寫作或社媒分享並沒有這層保護力,照片或貼文裡提到的每個人,都是被坦露無遮的。擁有那隻筆或相機或錄影機,有發文能力的人,就擁有了如何呈現你的絕對權力,這對於沒有回應或自我解釋能力,也沒有發表空間的小孩其實極不公平。

《紐約時報》有一篇相關的報導,對於父母在社媒上分享小孩動態這件事,貼文與被貼文者雙方的看法有很大的差異:http://well.blogs.nytimes.com/2016/03/08/dont-post-about-me-on-social-media-children-say/?_r=0

http://well.blogs.nytimes.com/2016/03/08/dont-post-about-me-on-social-media-children-say/?_r=0

文裡的調查發現,很多小孩不喜歡父母在社媒上分享他們的照片或生活,尤其如果他們的朋友正好也是父母的臉書或instagrm朋友時。至於父母分享的內容,小孩的反應有程度上的不同,比如:父母貼出他們在車後座睡覺、為功課苦惱的照片?他們的反應是:No(不行)。若是分享他們球賽贏球呢?Maybe(或許可以)。那麼,分享她剛剛為了洗衣服或整理房間而跟母親大吵呢?No way!(決不容許)

然而,對於分享小孩的負面照片或動態,父母也持有他們的理由:

「我貼小孩挑食(或訓練他們大小便的過程,或他們鬧脾氣或跟弟弟打架),是希望透過這些分享,提供給有類似情況的朋友解決的方法,或是安慰他們,讓他們知道:我小孩小時候也是這樣,後來都沒事… 」

父母以為他們分享的只是個人育兒的點滴,並沒想到那樣做暴露了孩子的隱私,也缺乏將心比心的同理心。這個世代的小孩本身也是社媒的一份子,嫻熟各種分享工具,試想,若換作他們貼出你在車後座睡覺流口水的影片,或你跟老公吵架的事,你會覺得好笑嗎?尤其是青春期的孩子,隱私被暴露更是不能承受之重,例如文章中引述,有個女孩,媽媽在她小四時設了個youtube帳號,放她唱歌表演的影片。最近,她國二的班上,有個男同學把影片挖出來播放,結果引起全班哄堂大笑…。

聽聽孩子的心聲:「分享前請徵求我的同意,若沒經過我允許,請不要分享我的生活或關於我的動態。」

當然不免反觀自己,如果呈現孩子的各種情緒與性格是分享的一個角度,那麼,像我這樣,偏重於呈現家人與生活的美好面,較少提及日常裡的困擾或問題,是不是也是一種個人的主觀與偏頗?如此說來,到底是那些基於商業目的或個人真性情,真實袒露甚至醜化家人的作者比較勇敢,比較起來我顯得軟弱,太顧慮著當事人讀到不會受傷或不舒服;抑或,如先生所說這也是正常的:「當你打開家門給人參觀,或請人來作客,一定會比較想呈現出家裡乾淨美好的一面。」(事實也是,雖然有很多家事要做、雜草要拔、家人的健康與安危要擔心,雖然也有想抱怨的時候,但我的生活真的平淡而平順,又在我眼裡,他們父子就是這麼優秀、四季的院子也真是挺美的啊XD)

不管我是忠於(我的)真實、或不夠大膽開放或顧慮太多,無論如何,依然相信,寫散文隨筆不同於小說創作,要議論批判當然可以,但必須盡量理智客觀。對我而言,以愛和善為出發點,尊重周遭的人,遠勝過譁眾取寵。當然啦,我也不希望海奕長大後,得像許多名人的子女,因為被父母當題材消費與剝削,而痛恨父母、心理受創。我既非名人,不必靠出賣孩子打知名度,而那般昂貴的心理諮詢費,恐怕也非我能付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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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表白嗎?」男孩問。

「可以啊,說了就有機會進一步。你想若說了,最糟會怎樣呢?」媽媽。

「就退回做朋友。」

「嗯,那並不是太糟,雖然那可能並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算了,我想我還是放棄好了。」

「退一步再觀察也好;但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呢?」

男孩安靜不語,臉上的表情彷彿經歷著此生最大的決定。

誰知,我已到了跟兒子聊感情的時候,一碗麵還沒吃完,已如走過千山萬水心路。若說把屎把尿睡眠不足的育兒日子難過,那是因為還沒來到孩子初嚐愛晴的年紀,如此如此教人揪心。

已知的顫動,未知的惑擾,初春的情感,纖嫩純真,為女孩譜的曲子清新美麗如春雨。而做母親的,深怕他委屈,怕他受傷,看他望著早餐呆呆地笑,只有搖頭。從此晴天或陰天,微妙得連最精準的預報也無從得知。

「這是人生的過程之一,」雖然很想把他緊擁入懷永遠保護,但只能端出對成長與自己孩子的所知,讓他知道我有多麼佩服他的勇敢與真誠,他應該相信直覺,但也要尊重別人準備好或還沒準備好的狀態,最重要的,請一定切切珍惜自己那顆寶貴的心。

這個世界,每個城市都有一個緊張揣測著什麼時候對方會牽我的手的女孩,都有一個正為女孩撐起傘的男孩,不管走著那一步,儘量善待彼此吧。

人生是需要「處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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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昨天這篇《紐約時報》的文章:How to Raise a Creative Child. Step One: Back Off,聯想起最近的幾場觀察與對話。

一月的鋼琴發表會上,學生群裡程度最好的一個亞裔男孩,氣勢地彈奏了蕭邦的「詼諧曲」。霹哩啪拉的急板,磅磅重擊和弦,男孩表情嚴肅,眼睛緊盯著琴譜,急著趕著,把複雜性和詮釋都有一定難度的這首大曲子彈完,獲得滿堂掌聲。

然而,那天的表演,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其實是另一位十二歲的美國男孩。他那首克萊曼第小奏鳴曲已經彈了一段時間了,但有什麼關係,這次演奏會前,男孩決定來點不同的,挑戰自己:「把整首背起來」,他花了近三個月背譜,結果表演得紮實又自信,下台後他對自己滿意地笑得很開心,更貼心的是,當我彈完下台時,他對一樣背譜一樣緊張的我,高舉手掌hi five道賀:「Good job!」翩翩君子之風,叫人好喜歡。

會後,包括兒子在內的幾個年齡相近的孩子,嘻嘻哈哈的玩鬧起來,這幾年下來,音樂會不僅是表演,也是他們與平日分散各地的朋友見面的機會,彈完後,他們沒有比較,互相恭喜鼓勵,很快地就把發表會丟得老遠,聊起新「星際大戰」電影,玩起臨時編造的遊戲。

身為最年長的學生,我一貫對每個孩子和父母道賀,包括會後一直跟和父母緊站在一起的亞洲男孩。這位努力的十六歲孩子,就讀本地最優秀的私立高中,據老師說,除了學鋼琴,他還學小提琴,外加沉重的功課,每晚都一點多才能就寢。他與妹妹算是所有學生裡程度最高的一對,父母期望高,他們也不斷挑戰大曲子。果然,演奏會後不久,老師說,男孩接下來挑了蕭邦的即興幻想曲——我曾彈過的另一首,同樣也是大曲子,「妳彈什麼(大曲子)他也要彈。」老師半玩笑的說。學生有想學的動機,老師樂於協助。(只是他們不知,我不但是近中年才覺得可以嘗試擁抱蕭邦,且仍不時為無法探觸音樂家的靈魂,無法切確表達自我風格而懊惱。)

但有些老師,對還沒有一定能力就堅持彈大曲子的孩子和家長則搖頭興嘆,尤其很多亞洲家長,總希望孩子彈名曲,彈大曲,不管老師認為他的孩子有沒有那個技巧,最重要的,能否表達出其音樂性,但就是希望小孩很快能彈貝多芬,彈蕭邦,「Youtube上面,那些五歲彈莫札特,八歲彈貝多芬的影片害死人了,搞得亞洲父母們:『別的小孩彈那首,我的小孩也要彈』 要小孩跟那些「天才們」看齊。」問題是,孩子就算有技巧,但歷練與體會不夠,就算如野馬般啪拉彈完,或無法詮釋而如一團米糊的帶過,看起來很有氣勢,好像很厲害,但沒有感情,沒有音樂性,沒有去處理你對一首音樂的想像與了解,「真的不知該怎麼教」,古典音樂並非只有蕭邦或貝多芬,數十頁的奏鳴曲之外還有許多動人無名的小品,老師猶豫著如何跟父母解釋。一路推著兒女前進,受到外界讚賞久了,他們很難接受孩子只是一具讀譜的機器,孩子也無法接受,他們肩挑著大人的期望和自己的自我要求,已漸習慣了。

「你不去『處理』每個音符,每個段落,怎麼叫彈琴?」鋼琴老師好友憂心直言。是的,就是「處理」這個字。音樂需要處理,生活需要處理,感情需要處理,若我們不教導小孩認識問題,了解情況,培養處理的能力與耐性,而只一昧地追求虛浮的外在成就,將如何培養出有自省能力,有自我創意,有紮實內涵與特質的下一代?

《紐約時報》這篇文章裡發現,其實:「神童長大後,很少成為改變世界的天才大人。原創力很不容易才能被鼓勵出來,出來後也很容易被阻斷,」我們是不是那個阻礙孩子創意的兇手?!文章說,孩子被阻擾的原因之一是,「他們不必學習創新,他們努力學習的,是如何獲得父母的認同和老師的讚許。但一旦他們登上卡內基表演廳或成為象棋冠軍,意外發生了:練習帶來完美,但不會帶來新意。」

生存不容易,競爭無所不在,如何允許孩子以自己的速度和方式去摸索發展,鼓勵孩子自己去思考去處理問題,需要父母與師長的大智慧與大勇氣。不論如何,若想教養出有創意的孩子,第一步是:「退一步,別管太多。」繼續以此自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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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是一件美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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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hood is a beautiful thing. Your job is to guide your kids through it. You should be proud that you’re contributing a bit to his future and try to enjoy it.” – Isaac

「童年是一件美麗的事,你(父母)的責任是引導孩子走過那一段。你應該為自己能對他的未來略有貢獻感到驕傲,且去享受那個過程。」–海奕

(摸一摸嗅一嗅,對花很溫柔。攝於兩歲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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