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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琴,一個十六歲的承諾

給兒子:

在你很不喜歡重複練習、也不喜歡學讀譜的小時候,你幾次要求放棄學琴;但我極端不想你錯過結交鋼琴這個可以一輩子伴慰你的朋友,也不願意看你浪費那些我在學生中少見、我自己也常自嘆弗如的音樂天份:你有極強的記憶力、精準的音感與節拍、敏銳的感受力,更別說一雙讓眾人羨慕的修長手指…。問題是,那時我不想、也不知怎麼強迫你學琴,若得天天唸、天天盯,好累,更怕從此扼殺你對音樂的興趣,後來我說:「這樣吧,你只要學到十六歲,之後學不學、彈不彈琴由你自己決定。」我想,學任何學識技藝總需要一定時日,況且,十六歲的孩子也知道自己要什麼了。

你答應了,可能覺得至少有出口,有一天將有選擇的權利,可能還是喜歡彈琴的。雖然以我的標準,你始終練得不夠勤,偏好靠聽力而非讀譜,但在老師與我們的支持下,你以自己的速度和方式持續學習你喜歡的曲子,也幸運地有一點點小成績。隨著你的課業與活動繁忙,我準備著迎接你不再練琴的一天到來。夠了,我想,你能識譜自學、熟悉樂理和弦即興,更重要的是,音樂的種子已埋下,你對另類搖滾之熟悉、老搖滾之熱愛,許多車程裡,我們一起跟著收音機合唱披頭四或muse的歌,是我最快樂的母子時光之一。

一轉眼你十六歲了,早晨或黃昏,你坐下來,打開視訊,給遠方的小女友彈段古典小曲,給朋友錄一段皇后合唱團的「波希米亞狂想曲」… 怡然自得。你還在彈琴,也還在學琴,音樂成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謝謝你遵守承諾,謝謝音樂。

(圖說:兒子八歲時。晚餐後收拾完,去看他練琴,一走近就看到這幅畫面:一艘同學折送、兒子命名為「貓尾巴復仇皇后號」(queen cattail’s revenge) 的快艇,和一個獅面人身的樂高總司令,忠心地守在鋼琴下,等候著主人練完琴後,繼續跟他們一起乘風破浪,奮戰傳說中的毒蛇海盜….。)

告別的方式

春天的傍晚,和孩子如常在街坊間散步。來到坡下,喜見行道旁、樹幹上一個緊緻半隱密的鳥巢。快步回家搬了一塊板凳,回到離巢不遠處,輕手輕腳地拍下幾張照片:一隻體態豐滿的橘毛知更母鳥穩坐巢裡,該是正在孵蛋。

隔天再次偷拍,鏡頭裡沒有母鳥的身影,卻見四顆寶藍的鳥蛋渾圓剔透地躺在巢心,每一顆都展露著未來的健康雛鳥模樣。之後,每天孩子一放學,母子兩就迫不急待地去探訪鳥巢,等著幼鳥破殼而出。

誰知,發現一巢鳥蛋與與期待新生的喜悅,很快被隨之而來的錯愕與失望給取代了。一天傍晚,如常來到樹下,驚見鳥巢不知何時已摔落地面,四顆鳥蛋不翼而飛,只剩巢旁幾片破碎的蛋殼。捂嘴失聲,過去的經驗告訴我,這個築在人行道旁的巢過於暴露,難敵天空裡不時遨飛而過的大鳥或鷹的魔爪。

隨時意識到,身旁的孩子也正目睹著眼前的慘狀,我迅速地調整情緒,平靜地說明鳥巢的可能遭遇。果不其然,孩子的失望與不解全寫在臉上。他執意把蛋殼殘骸撿回家,跟大人要了個拉鍊袋後,舉起小拳頭把袋裡的蛋殻搗碎,接著找來一個小玻璃罐,把殼粉裝入,蓋緊瓶罐。看著他條理地忙碌著,先生和我霎時明白:那是我們埋葬上一隻貓的方式––火葬後,把貓骨灰放入盒子裡保存。

肉弱強食物競天擇是幼童很難理解的複雜真實。除了提出各種「為什麼」之外,孩子開始想出種種打敗鷹類、保護弱小鳥兒的辦法,包括:築一座全世界最堅固的鳥巢、發明比鷹更快的飛機以即時拯救弱鳥⋯⋯;他並用樂高拼了一隻腹部紅色的知更母鳥和一隻全黑的老鷹,不用說,追逐之後,鷹總是不敵勇敢護子的母鳥。除此,他以已用盡的包裝紙筒當作樹枝,把母鳥孵蛋和四顆蛋的照片一起崁黏在長筒上,「這樣一來,鳥媽媽就可以繼續安心地孵蛋了,」他解釋道。

第二天,他在課堂上分享了這個事件。「歐…,」他轉述全班同學聽到巢與蛋破碎時,一致發出的歎氣聲。

當死亡陸續暴現眼前時,該如何跟孩子解釋呢?

鳥蛋事件仍餘波蕩漾,週末清晨,正要帶孩子出門賽球時,先生突然把我拉到一旁,臉色沈重地:茉莉死了!

淚簌簌而下。

十六歲的蝴蝶犬茉莉跟我們生活了大半生,老邁的牠近來受著風濕症、白內障和偶爾的癲癇與失禁之苦,挑戰了我照顧衰老動物的耐性,也教了我無以倫比的動物的貼心與忠貞。春天以來,身體情況好時,茉莉還可以跟著我們一起散散步。情況不好時,她出門走兩步便走不下去了。不時我抱著她坐在門口階梯上,一起等孩子放學。春風吹拂著她蝶型的耳上髮鬚,一聽到校車與孩子蹦跳而來的聲響,牠那灰老黏稠的眼睛依舊閃著亮光。

是父母的本能吧,當不幸發生時,自然先收起眼淚,斟酌著該如何幫孩子面對。我們決定等到球賽練習後再跟他宣佈消息。「歐,」聽完後,後車座裡的他輕輕地一聲。沉默了一會兒後,他冒出大人意想不到的一句:「我想,蜘蛛贏了死亡競賽。」是的,死亡若是場比賽,那麼家裡多隻貓狗中,目前僅存的黑貓「蜘蛛」確實拔得頭籌。

回到家,孩子問起茉莉在哪裡,先生問他要不要道再見,男孩點點頭。

父子一起下樓,來到等著被獸醫帶走的茉莉身邊。「我可以摸她嗎?」他模一模狗逐漸僵硬的身體,安靜致意。

準備晚餐時,孩子來到我身邊,說起茉莉的點滴。我們憶起,當他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任何時候,不論是剛睡醒或稍微出聲,茉莉總如何以母狗的天性,第一時間跑到我面前,吠叫告知。「她幫你一起照顧了嬰兒的我,」男孩說。

時間如常似乎無息地運轉。某個星期二,放學後坐在餐桌前吃著點心的孩子突然問我:有沒有見過鴿子?他說今天有一隻鴿子飛撞到教室玻璃窗上,結果死掉了。我問他,他們有沒有給牠一場葬禮?他搖搖頭:老師說她會處理。

我想起前兩年他上蒙特梭利幼幼班時,他的老師如何帶著全班小朋友,一起在窗外的小花圃埋葬班上養的那隻小沙鼠。那天,所有的孩子全圍在老師身旁,一一跟那小東西說話、道別。

後來跟專攻幼教的老師談起如何跟學前兒解釋死亡這件事。她說:不動了,沒有呼吸,心臟停止跳動…,越以科學事實陳述越好,其他的真相讓孩子隨著年紀與發育慢慢去發掘,不用說太多或過度情緒。這個年紀的小孩正值想像力巔峰,開始做惡夢,恐憂也更趨真實,大人其實不必讓孩子太沉重。

童稚的世界何其純真,惟隨著年紀,思考慎密的孩子偶爾會想起、問起死亡的事,比如:我對亡母的思念。比如:有一天爸爸媽媽(我們)會不會也死了?人死後會去哪裡?…。盡可能簡明解釋的同時,我們不忘讓他知道父母會盡責地照顧好自己,況且現代醫療進步,他毋須過慮。

「一個生命不見了以後,你要如何想念他(她)呢?」他問,說因為他快不記得死去多時的其他兩隻貓「步步」和「老虎」長什麼樣子了。

聽了好揪心。我想說,思念是一種苦,媽媽希望你永遠不會有這種經驗,因為當你必須思念,就意味著你失去了些什麼⋯⋯。

但也猶豫著,他是否太幼小,我是否太悲情,更重要地,是否該把經歷生命所有甘苦的權利,完整地保留給孩子自己,時間到了,他自然會有所體悟。

「照片和影像都能幫我們記憶,」我改而建議。起身離開他的房間去找貓狗們的舊照片時,我一眼看見書櫃上那個裝著蛋殼粉灰的小罐子,以及擺在牆旁的樹枝和鳥巢照片。停步,轉身,緊緊地擁抱著孩子:生是一種學習,死也是一種學習。以他獨有的方式表達情感、應對人世的不平與不幸時,孩子其實也已經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道別、在記憶了。(2018年5月5日刊於《世界副刊》:https://www.worldjournal.com/5536379/article-告別的方式/?ref=藝文_世界副刊)

中年習琴


終於,認真地練起蕭邦的「敘事曲第一號」,每天跟他的音符、速度、和音、琶音,以及或細微精緻或揪心激烈的情感纏鬥。

夏末的周日早晨,餵飽家中兩個男生後,兒子做功課,先生忙他的事,我坐到琴前,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度過這個早晨的方式了。

星期一,回到琴前繼續練習。到了第五頁開展而出的繁複和弦時,我趕著速度,越趕越快,越衝越急,乓乓乓敲著鍵盤,體力與心力逐漸消耗,終至不支,頹然停手。調息,重新開始,心知處理蕭邦時,必須一而再地回到初學之始,分開雙手,由慢而快,一而再地反覆練習同一個段落;我必須更有耐心。

走出琴室,周末過後的屋內總是一團亂,沙發上孩子看影片時攤蓋的被毯、桌上的信件、地上未被收置的雜物、籃裡待洗的衣服……。忙了一個星期後,大人小孩都累了,周末就是放鬆休息。我開始收拾一室,也收拾起心情。

星期二,下起陰冷的雨。周末的華氏八十幾度不會再有了,得等到明年,遙遠的明年,才會有那種只需穿短袖、流汗的熱天。一步步往前走入的是短暫的秋、漫長的冬天,而且只會越來越冷,冷到把夏日給徹底遺忘。

上課時,老師肯定我第一部分的掌握比先前穩定,也輕巧多了,但戲劇性與感情依然有待加強。可預料,這將是一段長遠的練習過程。蕭邦難彈,但每隔一段時間,我總忍不住回來,挑一首他絕美的曲子,雀躍地、迷醉地,同時也挫敗地嘗試著。「編一個故事,蕭邦的曲子若無起伏的劇情和充沛的情感是彈不出來的。」韓裔老師這麼說。

星期三,雨依然下著。清晨六點,黯淡帶著沉重的濕,大地極緩慢地甦醒,連鳥兒也安靜了。

起身,幫餐桌前的孩子先溫了一杯牛奶,他一邊喝一邊跟做著早餐的我閒聊:「媽媽,我們看錯時間了,現在才五點半!」玩笑地說。尚未調撥至冬令時間,六點半的屋外依然一片灰濛暗淡,被陽光遺忘的清晨。

孩子出門後,雨仍暗淡地下著,走向琴房,「下雨時,你能做的就是,讓它下吧。」想起亨利.朗費羅(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的話。想著瞬間與永恆、記憶與遺忘。想著,此生幸運地能抓住一兩個堅持、涵養著一兩個夢想,實屬至幸。而該變的,時間到了就會變,不變的,就讓它依舊吧。即使不在眼前,但此時此刻,世界某處一定正出著太陽。隨著思緒轉換,指尖下的蕭邦,如日破烏雲、繁花綻放。

「你怎麼了?哇!」老師聽完我的舒伯特「即興曲」後,喊道:「聽得出來,你把層次表現出來了!」

空氣中飄著雀躍的驚喜,這是我最喜歡的學琴時刻之一——突破自己,把僵滯許久的技巧和詮釋呈現出來。

「歐巴桑也有熱情奔放的時候!」本想這樣跟老師開玩笑,但我微笑,挺直背脊,擺好手指,從頭開始,修正老師所指出、還可以加強的地方。

什麼樣的人彈出什麼樣的音樂。指尖下的聲音,彷如一面鏡子,清楚地反射著自己的歷練與個性。這倒是當初學琴時萬萬沒想到的。

也許因為我的琴技有限,也許因為沒有看過我吼小孩的樣子,前後幾位老師總推薦我彈浪漫抒情曲。「這是符合你的類型。」聽我彈過幾首德布西、舒曼和葛利格後,目前的老師幾次這麼說。

為了練習不同的技巧和曲風,多年來自然也彈過不少其他古典作曲家的作品,包括中等程度的蕭邦、貝多芬、布拉姆斯或拉赫曼尼諾夫,片段掌握或許可以,但每當碰到激烈龐大的和弦或激烈澎湃的情感,全曲彈下來,掏心掏肺、精疲力盡,如打一場精力戰。

也彈巴哈的序曲與賦格,莫札特的奏鳴曲、變奏曲、幻想曲等等。平均律之必要又之難,而神童的音樂看似單純其實精巧萬分,不免一路漏洞百出,總得經過上百遍練習之後,才稍具準確的速度與潔淨;也無妨,中年學琴的樂趣就在這裡——心漸定、手粗穩,不為了登台比賽,也不是想當專業鋼琴家,只想一直練到得心應手,自己滿意就好。

短短三十一年的生命裡,「歌曲之王」舒伯特留下了巨量的作品。他在去世前一年(1827年)寫下兩組共八首的即興曲Op.90(D899)和Op.142(D935),去世前幾個月又寫了三首,因為豐富的技巧和音樂性,這十一首曲子成為浪漫派器樂代表,為後世多數習琴者所鍾愛。這次練習的Op.90第四首,內涵和技巧都不是最深的,但耳熟能詳、旋律優美規律而不失活潑,極討人喜歡。結果一彈下來,才知這曲子其實飽含舒伯特一貫綿密的心思與想像,轉調變化靈活,絕非美妙或浪漫等字眼就可一語蓋過。依慣例,我先照著琴譜把每個音、每個速度、每個表情呈現出來,再聽聽布倫德爾(Brendel)、齊瑪曼(Zimerman)或魯賓斯坦(Arthur Rubinstein)等名家的詮釋。

是個習泳多年仍只會蛙式、滑雪只敢上矮山頭、學什麼都慢的成人,學琴也是,轉眼間,家人忍受這首曲子數月了,耳朵已快長繭。這時不免自問:究竟想彈出什麼樣的音色?表現出什麼樣的風格呢?

如迴旋曲般,這首即興曲以一連串快速滑動的音符揭開序幕,速度之外,每個音的平均與輕巧度是練習的重點。或以一組組和弦的方式,或如譜上所寫的打散和弦,試著不全靠指尖,而以手臂去帶動手指,避免一個音一個音生硬地,而是一句一句完整地飛舞吟唱;最重要的,如習武者,出手之前,先想好下一個音,「意先行,指隨之」讓意念有了安全感,每個音才能穩定。

中段的轉折處是全曲的高潮,可以明顯感受舒伯特對生命和感情的豐沛感受。從一開始擾人、難以言喻的焦慮感,轉換成狂放中帶著內斂的寓意,練得較費勁但也很盡興。

小雨紛飛時,更是適合彈舒伯特的日子。帶了一杯熱咖啡,坐在琴前,一遍遍一段段地練習,嘗試不同的表現方式,傾聽流瀉而出的聲音:飛馳是否平順不匆促?吟唱是否如在和風中閒步?即使是極弱極微處,是否仍有一定的能量?是否忠於一個音符的本意,而非可有可無?極強處,是否飽滿充滿自信,但仍帶著謙遜?

學琴如修身,緩慢而重複地練習,也修習著中年更需要的彈性與柔軟度,琢磨著一份溫煦的目光、一抹真摯的微笑——想像中舒伯特的模樣。(2018年3月22日刊於《世界副刊》)https://www.worldjournal.com/5469158/article-中年習琴/

生平第一次學滑雪

生平第一次滑雪,很開心終於嘗試了!

週末一早,全家來到新罕布夏州的Sunapee滑雪山區,亂玩一陣後,我決定報名學點技巧,結果跟四名年輕人一起上了紮紮實實的兩個小時的課。

果不其然,眾目睽睽之下,平衡與運動細胞都很差的大嬸連摔了好幾次。感謝老教練麥克不離不棄,緊陪在旁且一再把笨重笨拙的我扶起,幾度擔心會不會把他扯傷或壓傷,一起滾下坡了?


汗流浹背、雙腿疲累難舉(沒想到滑雪如此費體力啊),終於慢慢掌握訣竅,課堂快結束時,放開了雪仗,乘風滑下,在山底處推開雪板,切出一片披薩形狀,成功停住–正式跨出基本的一步;頓時,教練和已開始享受滑雪樂趣的同學們掌聲四起(感謝他們耐心等我且不吝打氣)。
告別時,麥克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下次再來,要一直滑雪下去歐!」

不知道會不會再來滑雪,這一刻,只迫不及待地想踢掉厚重疼痛的雪靴,舉起從木屋酒吧點來的冰涼「藍月」生啤酒,向一直聳恿鼓勵我、這時一樣高興的先生與兒子致意;然後,靜享日落前,這片白靄山嶺的安詳與美麗。

***

第二天一早醒來,膝蓋下的脛骨和手臂持續酸疼,明顯是學滑雪時用力不當與太緊繃的結果。

這兩天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其他同學一下子就上手,而我摔了那麼多次才勉強滑出個樣子;除了他們年輕的體能與運動天份,應該主要是我一貫的學習問題:心存恐懼,戰戰兢兢勉力記著教練說的每個步驟,身體卻不聽使喚,而其他美國同學們似乎就是:放開,面無懼色地讓自己滑曳(至少看起來)。

我想到過去學新泳式也是這樣,老惦記著:手該怎麼滑水、腿該怎麼踢,手忙腳亂而窒礙不前,直到慢慢地不去想每個細節,聽從身體的韻律和需要換氣時,才逐漸放鬆緊繃的心理與身體,才能(還是費力地)但向前游動。

這麼說,年紀越大,較多經歷,對學習新技能到底是助力還是包袱呢?

反觀孩童學習,最初的時候,他們不會去想規矩步驟,就是玩水、騎車、打球,然後,他們就會了。

(只是接下來,為了求好、更精進,大人開始要他們去上課、練習,然後一不小心就把當初最單純的樂趣給抹殺了…。)

這也是為什麼教導孩子時,最好能寓教於樂,保有玩的本質,才能持續。

對於我這樣的大人,恐怕得先放掉制式的強記強背方式,練習像小孩一樣雀躍好奇,轉移恐懼,或許才能放鬆學習。

(這時,彷彿又聽到雪山的呼喚,我是不是該再去摔個幾次了:)

水深之處

cyl-swimming

酷熱南方,偶爾傍晚的雷陣雨之外,天空總是發熱地蔚藍。

日日跳進沁涼的戶外泳池,二十幾趟來回,足以疏筋暢骨,活絡心肺。
游來游去,還是有侷限的。

我怕深處(deep end)。

身長五英尺多的我不敢探觸超過身高的池處,始終在五英尺深度內游來游去,每當需要喘息暫停時,就可以穩穩地站立池裡。

泳技精巧的人對我描述漫游水深之處的樂趣:輕快浮動,如浮潛,並不費力。
我卻依然卻步,害怕沉入水中,雙腳踏不著地,嗆水,溺水,滅頂。

不怕不怕,他授技巧:下沉時,放鬆,屏氣,腳觸池底時,一推一踢,向上反彈,即可輕鬆地抽出水面。

屏氣,反彈,出水。

聽起來如此容易。

不諳水性、成年後才學會初步游泳的我,總是小心重複著每個滑泳的步驟、確實謹慎地呼氣吐氣,稍有錯失,或想到底下是一片無底深淵,頓時驚慌失措,嘴一開,水一嗆,雙腳直落,身體開始下沉,死亡的恐懼瞬間從四面八方籠罩⋯⋯。

恐懼,一切皆因恐懼,恐懼未知,恐懼不著邊際,恐懼無所依持;恐懼導致呼吸錯亂,急抓繩索、急求就岸,慌忙掙扎,苦亂求生。

恐懼把所有可能的危險,想像成更加可怕千萬倍。

有可能降伏恐懼心魔嗎?

挑一條深水道,深呼吸,張臂埋頭,向池心游去,一步步探進,游過熟悉的五英尺,來至六尺邊緣,旋即單手滑水轉向,游回岸邊淺處。

再一次,我平穩地呼吸,鼓勵自己以一種更有信心的律動,慢慢地,游向七英尺、八英尺,游向更深處。我知道只要保持游動,規律地換氣,我不會下沉的。

希望接下來可以練習:浮在深處,下沉,屏氣,一觸地後,彈躍出水,然後繼續往前,暢游而去,如一條飛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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