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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日長跑與採梨

又到了週日大嬸長跑巡鎮的時候。

六點多醒來,發現氣溫相對地宜人,可以慢慢地喝水、吃早餐、滑手機…,結果出門時已近八點,太陽炎熱高照,後悔地,只好盡量找較蔭涼的路徑。

這週訓練表上要求14,最後跑了15英里,清空水袋、兩包小的能量膠和一塊巧克力花生糖。欣喜地,前十英里狀況非常好、速度也可以(11‘00/英里,6″50″/公里以內),一直到了後面兩三英里,快沒水了,感覺到左腳小腿一直要抽筋,才不得不停步。腳力之外還派上了很多意志力和自我鼓勵,只能說,痛苦而甜美。

距離果真是練出來的,隨著一週週不斷地被推向新的挑戰,身體也不斷神奇地調適著;前途雖還有迢迢的11英里,今天終於第一次覺得,或許,真的有可能以一定的速度跑完一場全馬。

暑訓第12週。

下午,先生帶我去他騎車經過的一個庭院。

每逢週日,我去長跑時,先生就騎車隱入鎮裡曠闊的樹林裡,騎上一、兩個小時,一、二十英里。天性好奇且充滿童心的他,一路上仔細體會觀察,總會發現許多有趣的景致與驚喜:英俊的鹿、罕見的白松鼠、被河狸啃倒的樹、遍開的花海、讓人吒舌的林中別墅⋯⋯。

面前的這片院裡,陽光下盛開的黑眼蘇珊、向日葵和白菊叢裡是一棵結實纍纍的西洋梨樹。

「請隨意採一顆梨,或一對梨」、「總是新鮮、100%純天然、一流品質」主人在樹前掛出兩個非常友善的牌子,可愛地自打廣告之外,並幽默地點出英文「一對梨」(a pair of pairs)的發音趣味;更顯誠意的是,梨樹前的柵欄上還倚了一根讓你方便採梨的長竿!

我們開心地採了兩顆,留下滿樹的梨給別人,一起分享這家主人的美意。

老夫婦與庭院

我常跑步的住宅區中,有一條叫做「檜柏」的路,一開始是長約.20英里的直路,接著是一段長陡下坡,坡下左邊住著一對老夫婦。

天氣好時,常見兩老在庭院裡種花蒔草,把房子四周整理得有緻有序。有時我跑過時,他們會揮揮手、微笑,感覺是一對和善但不多話的老人。

庭院的活兒永遠也忙不完;春天以來,跑過老人的門口,可看到他們又種了不少新花,準備舖在花床上的木屑堆在石磚徑上,房子旁陽光充裕的菜園,土已整好。

昨天經過時,老人屋牆旁的鳶尾花與山杜鵑盛開,同戴著膚色帽子、身穿同款藍色工作服的夫婦兩面朝著花圃,並肩坐在大樹下,一旁小桌上擺著兩杯水,顯然是勞動後,休息片刻、欣賞眼前親手耕耘的成果。

我遠遠地拍下一張老人背影的照片,心裡有一絲感動。

一棟房子,一片花園,兩個老人,勤奮用心地生活著,任世間紛擾,兩人共耕,共息,無需言語,那份舒適的靜默,是經過多少時光的磨合與契合,而換來的親近與完全放鬆。

路跑偶遇


燠熱不堪、濕度100%的七月天,我在如蒸籠般的街道上跑步,大汗淋漓,腳步遲重。

突然,「你幾歲?」被迎面走來的一位阿公叫住。

嚇一跳,這裡通常很少問人年齡,更別說劈頭第一句,可能因他是阿公,可以肆無忌憚。

我乖乖地報上年紀。

「十七歲?」

阿公您嘴巴也太甜了。拔下耳機,我再回答他一次,這次更大聲一點。

「上帝眷顧你!」他說。

沒錯,這把年紀了還能這樣操,還真要感謝上帝和各方神聖的眷顧。

「您呢?您幾歲?」禮尚往來,我問阿公。

「九十三!」老人中氣十足地說。

「哇,您一點也看不出來,」絕非虛偽討好;身穿鮮橘T恤、身材俊逸的老先生看起來頂多七十幾。

「很多人也都嘛這麼說,」阿公自豪地。「我喜歡跳舞,」伸出雙臂,兩手微握搖擺,腳前踏後踏,他當下恰恰恰地踩起舞步。

「我也喜歡跳舞,」我說,腦中飛快閃過古早時混台大聯誼會、跳社交舞的畫面。

「今天星期幾?」阿公又問,一樣簡潔有力地。

「星期三,」

「星期二,每個星期二早上九點老人中心有舞會,我都去跳舞。老人中心在哪兒妳知道吧,妳來,來跟我們一起跳。」

「好,我有機會去,」

「來歐,一定要來,」前踩後踩,阿公又恰恰恰了起來。我對他舉起大拇指,揮手,繼續向前跑,不知不覺地,腳步變輕盈了:恰恰,恰恰恰…。

帶領小小孩的男孩–第一年LIT(Leader in Training)


小二開始,每年夏天,海奕都會參加北方一所私立高中所辦的夏令營。兩個禮拜裡,在那廣闊校園,他每天游泳、射箭、划船、交朋友…,曬得黝黑,玩得不亦樂乎。

今年,海奕不覺到了可以參加該營的「領袖訓練」(LIT, Leader in Training)輔導員受訓的年紀。了解它具學習與挑戰的內容後,我們鼓勵兒子參與,相信從小被妥善照顧的他,可以從帶領小小孩的過程中,得到更多更好的成長經驗。

報名後,營隊很快要求家長和小孩參加一場座談。夏令營開始前,所有第一年的LIT學員還得參加一場三個小時的新生講習。

只是,更了解訓練的內容、發現將不如往年都是輕鬆玩耍,而是得當許多小小孩的「保母」後,海奕開始心生猶豫甚至排斥;我們鼓勵他試了後再看看。

營隊正式展開了,果然,這個新的角色比海奕和我們想像的都要具挑戰。

週一,第一天,下營隊時,兒子一臉疲憊:「不好玩,媽媽,一點兒也不好玩,我的工作就是當保母啊,」聽他描述一長天的作息,發現,還真的大都是在照顧小孩,他甚至連最喜歡的游泳都沒有下水,而是待在池畔看顧他的小學員,確保他們的安全…。一天結束前,在這個有湖的巨大校園裡,「我領著他們,一直找不到校車的集合點…,」他滿臉苦色,「我只想跟以前一樣,當個單純的學員…。」

我安慰他,就跟任何工作一樣,第一天上工總是最不熟悉,最困難的…。

週二下午去接他時,男孩更愁苦了,帶領的工作之外,「下午雷陣雨,我開完會出來,孩子們換了活動地點,我到處都找不到他們…」坐在我身邊的他,全身又汗又濕,我想著他在大雨的校園裡,遍尋不著旗下的小孩….;想到十三歲的他一直在父母的羽翼下,其實也還是個小孩,不禁感到心疼。安慰他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的同時,我重申,他是有選擇的。一如他成長過程中的各種學習,我們的原則向來是:願意嘗試,也努力了,並不勉強結果。這次,他不但接受了講習與新生訓練,也實際試了兩天,如果真的非常不喜灣,或還沒有準備好,他可以改回當學員或做其他選擇。

但是,「不是那麼簡單的,媽媽,」他答。

因為對兒子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不是個怕辛苦的人,我猜想他擔心的是學費,或者不好意思退回當學員…。

「不,不是那麼簡單的,他們(小學員們)都依賴著我,我要對他們負責…。」

雖知他天性溫和善良,但因也有淡定的特質,我聽了難免有一點驚訝,原來他過去兩天的壓力與不快樂,主要竟是因為對孩子的責任感。

晚餐後,他請我帶他去游泳,我欣然同意,讚他懂得為為自己找舒壓的管道。

空無一人的夜晚健身中心裡,我從樓上的健身房,透過大玻璃窗俯看,水裡的他一趟又一趟來來回回飛快地游著,看起來堅決又堅強。

出差的先生,每天早晚都打電話來鼓勵與探詢。睡前跟爸爸通電話時,海奕說,他決定了,先做完一個星期後再考慮去留;我和先生當然支持。

第三天,送他去營隊的路上,除了肯定他繼續嘗試的決心之外,我們再次聊到,當不能改變外在的環境時,如何可以藉由改變心態,積極面對,讓自己不至深陷苦境,甚至或可扭轉環境。

下午,我去學校拿了他的成績單後,傳簡訊恭喜他過去一年的優異表現。

他很快回應:「媽媽,我有很棒的一天,第一次!」

「awesome(太棒了)!」我回,放下了心中的石頭,並趕緊跟先生說,一起為兒子開心。

晚餐時,海奕跟我們一一介紹「他的孩子們」:哪個是每天都問他科學問題的「邪惡小天才」,哪個特別喜歡他、整天緊跟在他身邊。他如何教導他們划船、講笑話逗他們…。現在作息和環境都慢慢熟悉了,他想他可以勝任這個全新的角色…。

第四天一早,後院一隻母火雞帶著五隻小雞散步,亦步亦趨地。先生對海奕打趣:「是不是跟你現在很像?」

「不,我有『六隻』小雞,」他驕傲地強調「六隻」。我和先生相視而笑。

晚上回來後,他繼續跟我們說著每個孩子:他如何抱起每一個,幫他們吊上單桿,如何教他們射擊,「xx不願意玩,我鼓勵他嘗試,但他還是不願意,我讓他在一旁觀看,不勉強他直到他準備好時…,」他跟我解釋學到的各種領導與溝通技巧,說他更懂得我們從小教導他的方式和用意了。我可以清楚感受到,因為被依賴和信任,這位大男孩更相信自己的強度與能力。

說到明天將是最後一天帶領這群孩子,他竟明顯有點不捨。「我喜歡我的孩子們,他們也喜歡我,帶著他們是我每天最快樂的時刻…」說完,他轉身入房就寢。客廳裡,我和先生相視,那一刻,深擁之外,兩人竟不知如何表達對兒子的疼惜。

第五天,下營時,海奕說他得到輔導員長:「善於與小小孩相處,是個好領袖」的評語。孩子們跟他擁別,「好可惜,我好喜歡這一群小孩…。」我安慰他,還會在校園裡見到他們,而且,每個禮拜帶不同的小孩,到最後,「你將有近三十個孩子呢,多酷啊!」

「對歐,媽媽;只是,三十個,好像太多了一點..」說完,一如每一天,他投給我一個大擁抱,謝謝我接送他。

貼著孩子曬了一天太陽的燙熱身軀,我忍不住親親他的臉頰,再次對他說:「寶貝,一如成長過程中的類似經歷,你遇到困難沒有放棄,最後為自己贏得另一個珍貴的經驗,我們多麼以你為傲啊。」

(謝謝海奕允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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