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孩

這幾天,兩個男孩的故事縈繞在我的腦海。

新聞網站大肆報導著華裔設計師吳季剛(Jason Wu)返台參加哥哥的婚禮。這位因其所設計的禮服受到美國第一夫人青睞,在競爭激烈的紐約設計界闖下一片天的年輕設計師,一如在許多在國外出名、出身台灣的人,被媒體喻為台灣之光。

讀到這位設計師的成長背景,很難忽略那位在他背後支持的母親。當吳母談到兒子五歲就跟她說,長大要當一個designer,她如何看到兒子在台灣教育下的不快樂,帶他出國尋找更適合的就學環境。吳母沒有像許多觀念傳統閉塞的父母抑制男孩玩洋娃娃的興趣,反而協助兒子,讓他的才華得以盡情發揮。平順的表面下,相信吳季剛的成長過程中一定也有許多不為人知、被外在質疑的辛酸和困難,但從這位理著光頭,笑容靦腆,形容自己是“住在年輕身體裏的老靈魂”的一流設計師身上,你可以感受到他的專業,對自創品牌的信心,以及對設計的熱情。

比起吳季剛的耀眼風光,最近受到美國媒體熱烈討論的另一位年輕人Tyler Clementi 無疑是個悲劇。這位羅格斯大學(Rutgers)前新鮮人,九月底從紐約的George Washington橋上跳下,結束了十八歲的年輕生命。警方調查發現他的死因和不久前被室友以隱藏式網路相機拍下他在寢室裡和另一男子的親密情景,後來畫面被放在twitter和youtube等網站上流傳有關。報導說,這位男孩除了品學優秀,同時也是位很有才華的小提琴家。

Tyler Clementi的事件引起美國媒體對隱私權的侵犯,網路social media的濫用,同性戀的生存難處…廣泛討論,紀念他的一頁臉書(Face Book)上更湧進無數對社會上因偏見而衍生憎恨,甚而對相異者進行打擊和傷害行為的韃伐。

人言可畏,偏見到處都是,憎恨可以如鋒利刀刃結束一個無辜的生命。歎息一個生命早逝的同時,我好奇的是,促使Tyler Clementi縱身一跳的那個推力是什麼?跳下橋之前他的腦裡正想著什麼?我想著,在這個年輕人的成長過程中是否有信任他的父母或家人,支持他的性別認同,教育他身為同性戀沒有錯,那些侵犯他隱私傷害他、恃強欺弱的惡霸(bullies)才是可恥該受嚴懲?我還想著,當他萌發輕生的念頭時如果有人可以聽他傾訴,拉他一把,這個年輕人的命運是否會因而完全改觀?一場悲劇是否可以因而避免?

偏見到處都是,中西方皆難免。不僅是以白人為主導、充滿既定印象(stereo type)的美國社會,我甚至從台灣元首馬英九接見吳季剛時的談話裡都可以嗅到。可以談的話題那麼多,馬英九卻無法免俗地問吳:「一個男生怎麼會喜歡設計服裝?哥哥會不會覺得很奇怪?….」我們可以把那看成馬總統只是單純的好奇,也可以說那問題透露了馬英九跟許多思想陳腐的人一樣狹窄而悲哀的視界:玩娃娃或設計服裝=女生的事,男生如果喜歡=奇怪。我以為一國元首會有不同一般人的氣度和眼界,其實不然。可以肯定的是,馬英九一定沒有讀過《威廉的洋娃娃》(William’s Doll)這本童書。(小男孩威廉渴望擁有一個洋娃娃,爸爸要他打籃球玩火車,其他男孩取笑他:creep(怪異),sissy(娘娘腔)。所有人都不懂他,只有奶奶說:「Wonderful!」二話不說帶威廉去買洋娃娃。)

生命的脆弱是難以承受的輕,身為社會一員,我們無法阻擋所有因為偏狹醜陋人性而加諸在身上的打壓或傷害,但如果這個社會能多幾位像吳母或威廉奶奶那樣的家長,給予孩子最大的愛與支持,或許這社會就可以多幾個吳季剛,少幾個Tyler Clement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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