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波士頓

羅根機場位於小島城市外。從機上往下望,海洋上的機場讓人錯覺回到小島。

波士頓–麻省首都。美國第一個城市。

第一個星期她寄住一位朋友的哥哥的公寓。優雅的單身公寓,一房一聽,一櫃子搖滾音樂,隨處可見的黑白男裸體照片。突然了解朋友提到哥哥的「性向」時說「放心,我哥很安全的。」

夜裏,她拉開客廳的沙發床,在窗外透進的街燈和狄恩的貓「CURT」陪伴下,沉沉睡去。

狄恩在迪吉多上班,晚上還在附近的大學上課。兩人見面的機會不多。早晨,他在冰箱裏擺一瓶牛奶,貼有她的名字。晚上,赴幾條街外他的友人公寓晚餐,告別時第一次目睹兩個男人吻別,覺得親密不受性別影響。

相對於台北的擁擠,異國的生疏讓她有喘氣呼吸的機會。

Boston第一個月是一段美麗的時光。抵達時正逢四月,長長的寒冬逐漸褪去,春天代進。她終日在城市遊走,於千百個不相識的人擦肩而過。

她對BOSTON的心情,不是因為哈佛。

她喜歡這城市的古典和現代融和。PG公園陽光溫詢,花園錦簇。父母帶著蘋果臉的孩子,奔逐,遊戲於綠地上,喂鴿,戲鴿。男女情侶躺臥草地上。悠閑的人們捧著書,坐在長椅上閱讀。自由和安全,自由如,坐在陽光下的圖書館裏,她甚至沒有借書證。悄悄地走進一間漆黑的房間,發現舞台上正演著兒童木偶劇。小臉發亮。挑一個空位坐下,父親給她一個笑容。

花十二元看Boston Ballet的「馴悍記」,舞者一流,舞姿美麗,劇情逗趣。每天在街角拿免費的報紙看,走在乾淨空氣,古典與現代兼具的城,「這是生平最美的一段日子。」街角匹薩和意大利蒜頭的味道,洗衣的味道。公園裏舒坦的人的神情,讓她興奮不已。也許他們各有悲歡喜樂,但干她何事?她只不過是個過客。

為什麼如同自虐地把自己隔絕?因為知道終究會回到人群裏。

事先說好住一個星期。第五天,她在隔街發現一家專收女客的住所;第六天,問妥房價伙食;第七天,給哥哥留了字條,謝過收留。黃昏時,便托著行李,走向YWCA。

*** *** ***

許多夜裏,她整夜開著隨身聽作伴。

R.E.M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像是一種巧合,幾次睡夢中,Mike Stape重而悲傷的嗓音,細微地鑽進意識裏。深墜無底的意識深淵,她醒來恍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台北?東京?波士頓?

睜開眼,窗外陽光明亮。北半球的夏天,不過才七點。

一翻起身,摸著桌上鑰匙,恍惚地走向隔壁的公共浴室。幾次忘了帶鑰匙,站在反鎖的寢室和緊閉的浴室之間,空寂的長廊,沉睡般安靜。略一回神,她按下電梯,向大聽櫃台走去。

「早安!」櫃台後值夜班的黑人男孩一臉倦意。

「鑰匙?」他猜也不用猜的把鑰匙遞出來。

早晨的餐聽,不如晚餐的擁擠,只有幾位趕著上班的女人稀稀落落地用餐。點餐的隊伍只有一個胖老女人,拄著枴杖走在她前面,和廚房報怨著日趨差勁的伙食。

看著美國女人危危欲墜的肥腿。還記得第一個晚餐,望著滿室托著餐盤走動和勉強將一身贅肉擠進座位的胖女人,一種置身一群大象之中的錯覺——一輩子沒有看過這麼多肥胖的女人。

YMCA是一幢十幾層的樓。原先只打算住幾天。因為包房租,伙食,洗衣,就興常住的念頭。

語言學校下課後,她換上運動鞋在鄰近跑步。楓樹在春天裏冒芽,冰涼的早春空氣填滿她的心。

夏天時幾樁懈遘讓她忙碌。

她想那是最適合她的生活方式:自己決定每天作什麼,去那裏,說不說話,說多少話。和不和人睡覺,和什麼人睡覺。只剩一個人,作什麼事之前毋需再同誰商量,失敗了也不必向誰道歉。

這就是自由吧!日記裏,她這樣寫著。

***

當這份安靜被破壞時,她拒絕的強烈。讓自己嚇一跳。

厭倦了與日本同學破英語交談。中國同學善意下她參加了他們的聚會。餃子與炒米粉,家鄉一下子在眼前。

在場大部分的留學生年輕,單純,充滿希望。大學畢業順利通過托福,GRE。父母提供優裕的物質。一個主修音樂的女孩擁有兩部車。有人問那女孩為什麼不賣掉一部。「我小妹明年打算來年大學,要留給她。」…女孩說。

席間人問她的事,一發現她沒有托福,沒有申請學校,,,意見紛紛出爐。一位「大姐」告訴她留在美國有多不容易。「妳是年輕人浪漫,,,,如果不小心,被遣送回台灣,再也不能入境,那可不是那麼好玩的‧‧‧」全場一陣靜默。

她有一種想逃脫的衝動。一種莫明的不舒服從胃底翻出。

正當她尷尬地準備告退時,一位高挑清秀,有著好聽的單名的大陸女孩靠近她說「不要擔心的,船到橋頭自然直。」一陣溫暖流過她的心。至今她仍記得那女孩的名字。

另一個經驗發生當她被研究所接受後。

五月底,她對這城市開始念念不忘,蘊釀留下的打算。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她把申請文件準備好,打電話給研究所入學部門,決定好時間和他們會面。意外的是,辦公室位於經常光顧的咖啡店對面。把工作簡報,履歷,自傳呈上,表明求知的熱情。入學部門的人來了答覆,願意等待她的托福成績,並考慮錄取的可能性。

七月底,她接獲入學許可。

為了對學校進一步認識,她打電話給已在那學校就學的台灣同學,「妳確定真的要唸嗎?」我在這裡待了兩年,花了我爸一百萬台幣,每天吃中國菜,和中國同學混在一起,英文老實說也沒變好。快畢業了,都不知道回台灣幹嘛。。。。。」

後來當有人問她為什麼不和同胞往來,尤其和C在一起後,有人「提醒」她,要是和外國男友分手,會沒地方去。她想那人想說的原意是:「要是被拋棄了」然後又告訴了她幾則「某某人和美國人交往,被甩了,台灣都不敢回去。」的故事。

她渴望自由,卻又難逃與人事牽扯。她喜歡和家人朋友相聚,但怕人情世故。尤其怕了那種「善意的關心」與「隱私被大辣辣評斷」的不舒服。沒想到隔了一萬八千里,依然是同樣的問題。

問題是,日子久了,自我隔離顯現它的負面作用。連續三天除了購物之後說「謝謝」之外,聲音一天比一天更陌生。躺在宿舍裏。窗外oak樹松鼠跳耀。她想著:就這樣沉沉地死去。。。

空白的時間,她反省自己獨處的經驗和力。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站在一定的距離看人世?不要太親,不要太遠。就中距離的看人世呢?可以選擇什麼時候跳進去,什麼時候抽離,沒有負擔,沒有眷戀,也沒有寂寞呢!

問題是,什麼才是她適應的距離呢?

她一直有逃跑的念頭。

國中時她和同班鄰居搬到學校住。以準備聯考為名,每天回家吃晚餐後就住進教職員宿舍裡。

高中時,她搬回老家住。深夜,竹林搖曳作響。幾乎聽到隔海廈門的火車聲。

她一直有這樣的幻想——只要離開既有的環境,就可以成為一個全新的人。一個比較好的人,比較好的功課,和現有不滿的一切隔絕,就可能成就想要的一切。但是不是,如果不能勇敢面對一切,不論走到那問題都一樣?— 節錄自《愛上一個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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