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蒼狗

 

春天的清晨,坐在對窗的書桌前,想起近來的部落格離離落落地,過去幾個月我都忙了些什麼呢…。

庭院裡的杜鵑與大理花茂盛地綻放,淡粉純白深紫,舒展在陽光裡。

突然,有隻火雞從對面鄰居的草坪悠閒地過了馬路,朝我的前院走來。從來不像今年,社區裡一下子出現這麼多火雞,三不五十地把對面Dr. Fang的草坪當遊樂園,群集追逐跳躍飛舞(牙醫姓fang(尖牙),有點絕。)。

我們歸因於最前頭的那隻雄火雞,雄赳赳、氣昂昂地,有事沒事張開耀眼的羽冠炫耀,吸引了一群環肥燕瘦的雌火雞,鼓譟地跟在其後,爭風吃醋好不熱鬧。有時,灌木叢下會看到一群巴掌不到的小火雞,吱吱喳喳地,跟在一隻母火雞後面,自成一國。而那公火雞,離得遠遠地,事不干己,一貫開展牠的羽翼,後頭依然跟著一群興奮的女士。

今天早晨,雄火雞難得落單。我遠遠地看著牠,希望再有機會看到牠那壯觀的羽毛。但,也許缺乏熱情的粉絲,牠只是閒步草地上,低頭啄尋覓食。

我不是火雞唯一的觀眾。窗下階梯上,有隻小花栗鼠,坐直身體,同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火雞。

這花栗鼠,當我們的房客也有段時間了。稱牠為房客而非鄰居,因為牠在大門口的階梯下挖了洞寄居,不但不繳房租,還留下一堆堆工程遺土,且不斷地擴建。樓梯之外,牠在花圃中、圍繞花園的木牆下也挖了幾個小洞。每當一聽到有人車出入,牠一溜煙,從這頭鑽入,那頭冒出,速度之快,我不得不懷疑,那整個地下甬道,根本被牠全打通了。

此時,閒步的火雞不知道小花栗鼠正注視著牠,專心的小花栗鼠也毫無察覺,背後窗內有人正觀察著牠,螳螂捕蟬, 黃雀在後。

大半個早上,我自備咖啡與點心,來來去去窗前停留,戶外的風景,如一場劇情緩慢的懸疑片。火雞與花栗鼠退場,幾朵白雲飄過,松鼠跳躍樹間串場後,當鄰居工人啓動割草機,馬達聲驚動下,滿樹飛鳥亂飛,我不免期待,什麼刺激的情節即將上演。

我的日子老是這樣庸庸碌碌,尤其春天一來,更不時為花鳥草蟲分心。

安居在一片單純的小天地,這段日子也離家了幾趟——夏威夷回來後,南下佛州的家,想把北方久久不去的冬天「縮短」;後來又去了緬因海邊,冰冷的大西洋海水中,尋找北方的春天。

這段日子繼續做些工作。交出一部大部頭的譯書修訂,一想到返台時,可以在書店裡親眼見到它,就興奮得想跳舞。

為了即將到來的表演,花了很多時間練習德布希和蓋希文的曲子 。一直受古典樂訓練的人,學著放開,去感覺爵士的搖擺與不規則的律動。

讀了幾本書,中文幾乎都是重讀,還好,回台補糧的日子不遠了。

Unbroken:A World War II Story of Survival, Resilience, and Redemption by Laura Hillenbrand:二次大戰戰俘的真人真事,把歷史寫得如精采的小說,真好看。

Husband and Wife by Lean Stewart:婚姻、外遇、背叛、找尋被婚姻埋葬的自我….;到了這個年紀,好像就得讀幾本這樣的小說。

A dog’s purpose by W. Bruce Cameron:透過一隻狗的生存目的,讓我想到很多人生的目的。

A Widow for one year by John Irving: 一樁家庭悲劇對活著的人不可抹滅的影響,我不知道能喜歡John Irving這類的題材多久,但因為「In the world according to Garp」,我想應該會繼續讀他的書。

Daddy-Long-Legs by Jean Webster:孩子班上女同學的一張信,撩起臉書上朋友許多看「小甜甜」卡通的少女記憶。朋友Joy推薦當時她極愛的一本小說「長腿叔叔」,一孤女受助上大學,以書信跟資助者報告大學生活與學習,女孩求知的熱情、浪漫轉折的結尾,去海邊的週末就讀完了。

棋王、樹王、孩子王:棋王好神。阿城讓我開始教孩子下象棋。

桂花巷:剔紅讓我慶幸自己沒有活在那個時代,沒有嫁入大家庭,沒有傳統的婆婆…..;剔紅讓我最慶幸的是:中文寫作裡有蕭麗紅。

  • 九十七年散文選:好的散文如夏日午後的冰茶,無法抗拒,尤其不熟的作家,不熟悉的風格如茶裡擠兩滴蜂蜜或一片薄荷,別有風味。

浮生悠悠:荷蘭田園散記。曾任藝文記者的丘彥明筆下的農耕生活,讓我每日在花園除草、種花、種小蔬果時,懷著另一種心情。

除此,一如過去七年,我每天忙著看小猴長大。

每天,看他以幾分鐘的極速寫完家庭作業。看他踢球、游泳,看他第一次拿掉學習輪胎,登上單車,向前飛馳。看他終於喜歡上彈琴,入睡前興致地:「媽媽,要不要去彈鋼琴!」看他窩在我身邊看書、聽音樂。看他學會象棋,思索如何「將軍抽車」,一盤盤向我挑戰….。

聽人說,男孩在轉入青少年之前的幾年,懂事獨立卻依然保有小兒的甜美,是一段黃金時期;向來不相信「成長階級特徵」 的我,享受著男孩如蟬脫殼的美麗成長,唯有眼望著他跟朋友追逐而去、看著他自己獨處的背影,不免跟先生低嘆:「他長得好快啊….。」

日子裡,一貫運動、一貫和朋友去湖邊或公園走路。一樣和家人朋友聊天——聊養生,有毒食品,做人做事…..,聊到身體的小病小痛,互相鼓勵:「讓我們老得慢一點,老得健康快樂一點。」

這段日子裡的有一天,清明剛過後,我收到剛從小島祭祖返台的Louie來信。他說打開了另一個很久沒有查的email信箱,發現我去年四月寫完後傳給他的文章「失眠」一文,頓時發現:一年光陰已從指間溜走…..。

「Time passed like white cloud and black dog……. Those two red swings were still at their position when i passed by this week.」

「時間如白雲蒼狗。上星期我路過時,(文中老家)兩個紅色的老鞦韆依舊在哪兒….。」學商的大哥,隨手的中翻英總是很入味,文筆渾然天成。

時間如白雲蒼狗,時間不停地走,除了記憶,我們能留下什麼?寫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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