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天賦(The Gift of Seeing)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世裡,每個人看待周遭一切的眼光與角度不同。有人急急切切地追逐著下一個巔峰,有人渾渾噩噩緩緩過日。有人可以從一株不起眼的花草樹葉裡看到繁花盛景,有人可以從一道稍蹤即失的光線裡抓住永恆。最近看的兩部電影「Séraphine」《花落花開》和「Everlasting moments」《永遠的瞬間》精采闡釋了人類「看的天賦」(The Gift of Seeing)。

「Séraphine」描述法國素人女畫家 Séraphine Louis(1864-1942,又稱Séraphine de Senlis以紀念她生長的小鎮Senlis)的故事。這位孤兒,以清掃幫傭維生的法國村婦從未受過任何正規訓練,但繪畫天賦驚人,因獲一位德國藝評收藏家的發掘而綻放異彩。電影推出後囊括了當年包括最佳女演員在內的七項凱薩大獎 。

比利時資深女演員Yolande Moreau對Séraphine的深刻詮釋是全片的靈魂。當她踩著粗厚靴子,快步走在法國鄉間石子路或原野間,飛亂的髮稍,草帽下一雙堅韌又帶點瘋狂的眼睛,觀眾的目光很難不被這法國村婦吸引。

以世俗眼光來看,跪在地上刷地板的Séraphine貧乏無知,不得體的對話行止與社會格格不入。但是當她踩過原野,擁抱大樹,裸泳溪河裡,或坐在樹下任風徐拂時臉上的笑容,未經污染的天真與自由,顯露無遺。

Séraphine也許外表樸質,但她對自然和藝術的敏銳度深刻而獨特,像顆閃亮的璞玉。租來的簡陋公寓裡,她以採集來的花草、動物血液和教堂蠟燭滴油自製顏料。以為是宗教召喚其實是強烈創作渴望的驅使下,她日以繼夜地作畫,跪在地板上,神聖的專注神情和堅毅神態讓人震撼(她最後終至瘋狂)。沾滿顏料的手指下呈現了一幅幅讓人驚艷的畫作—繁花盛開,落葉片片,繽紛的色彩,強烈的情感透過畫布直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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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畫讓Séraphine傾注生命的所有一切,另一部電影「Everlasting Moments」裡的那部相機則讓一位壓抑的平凡婦人生命有了光輝。

電影描述1900初期一位瑞典工人階級婦女Maria Larsson的生平。Maria嫁給一個本質不壞但酒醉後粗暴的男人。面對兒女成群生計困苦,丈夫暴行和長期不忠實折磨,結婚時買彩卷贏來的相機成為Maria的精神寄託。

「Everlasting Moments」是瑞典導演Jan Troell的作品,這位與柏格曼和Bo Widerberg受到同等重視的導演以抒情寫實著稱。這個工人階級酸中帶甜的劇情是導演太太的姑(姨)婆的真實故事。整部片子有北歐片溫暖懷舊的調性,對光影的捕捉尤讓人讚歎,從Maria第一次看到一隻小粉蝶透過相機鏡頭在她的手心舞動,到細膩地為葬禮前的鄰居小女孩拍下美麗的遺容,再再讓觀眾感受到攝影把瞬間化為永恆的神奇。

一如Séraphine,Maria是「Everlasting Moments」的重心。 瑞典知名女演員Maria Heiskanen將片中那韌性十足的母親與妻子角色發揮極致—手上的活永遠做不完,孩子在違背意願下一個接一個生,對又愛又恨的丈夫忍無可忍卻終不棄,像隻強壯的母鳥做為子女的支柱甚至歡樂的泉源。一度當急待被瞭解的丈夫和女兒責怪她把心思都放在相機上,Maria對亦師亦友的相館老闆提到她的掙扎:「(因為那相機)我忘了自己是個母親。」其實正是她那一雙母親的眼睛,她保護兒女的強韌勇敢,對丈夫的忍耐,對人間不幸的理解,成就了她的攝影作品。

處在生活底層,與環境的抗爭激發了片中兩位女性對創作的強烈渴求,創作也以豐愉回應—把兩個女人拉出痛苦的泥沼。不論是Séraphine不吃不喝無日無夜投入作畫時燃燒的眼神,或是Maria看到一張黑白照片在顯影劑浮出那一剎那,發光的眼睛,藝術為這兩個受苦的人開了一扇窗, 給了她們美好的出口。兩位女性無疑都深具藝術天賦,然而她們的天賦不在於受過多少專業訓練,技巧有多精準,理論有多豐富,而在於她們看待周遭看似無奇的一切的眼光。「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因為這份珍貴的「看的天賦」(The Gift of Seeing),兩個黯淡的生命綻放出動人的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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