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 October 2016

《怎樣變老》by 伯特蘭.羅素

img_3632Photo by Chiuying

這是我讀過關於老化(aging)的文章中,極好的一篇,尤其羅素提到「年紀大了在心理上要防範兩種危險」:一種是過分沉溺於過去,一種是過分守戀年輕者,希望從他們的活力中吸取到力量。關於前者,除了寫作的目的外,我好像極少回顧或眷戀過去;至於後者,雖然現在還無法百分之百確定,以後心理上會不會依戀兒子(想想我興趣雜多,雖然它們不一定是羅素所指的「非個人化的興趣愛好」,但我想老了應該沒空老纏著兒子或苦等他的探望),無論如何,還是提醒自己,戒之慎之。

至於怎麼面對人生和老年?羅素說:「一個人的生命應當像一條河,最初窄小,限於兩岸。青春時激情澎湃,衝過岩石,投入飛瀑。漸漸地河流變寬,河岸退遠,水流轉趨平靜,最終融入大海,無任何分界,無痛苦地放棄自我。一個老年人如果這樣看待自己的生命,他就不會受死亡恐懼的折磨,因為他所關心的東西將會繼續。如果活力衰退,疲憊增加,想想終於可以休息了也不是一件不受歡迎的事。我希望死在工作中,知道其他人將會繼續我不能再做的工作,在想到自己已經做了所能做的滿意中離去。」

大陸譯者胡沂翻譯得很順暢,我就照原文分享了(真輕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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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標題是怎樣變老,這篇文章的真正主題卻是怎樣不變老。在我生存的這個時代,怎樣不變老是一個重要的話題。我的第一個建議是很小心地選擇你的先輩。雖然我父母雙親死的早,對比我的其他先輩們,我在這方面的成績還是很不錯的。我外祖父的確是在他67歲的青春花季就去世了,但我的另外三個祖父都活過了八十歲。在我的先輩中,只有一個是未能長壽的,他死於一種今天已經罕見的病- -他的頭被砍掉了。

我的老祖母是Gibbon的一個朋友,她活了92歲。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天,她所有的後代都怕死她了。我外祖母生下了9個孩子,其中一個在嬰儿期就死掉了,另外她還經歷了很多流產。但當她一旦成為一個寡婦,她就將自己獻身於婦女的高等教育。她是Girton學院的創建者,努力讓婦女進入醫學領域。她常說起她在意大利碰到的一個看起來很悲傷的老先生,問起因由,卻是因為他剛剛告別了他的兩個孫子。 “天哪!”她叫起來,“我有72個孫子孫女,要是每次和其中一個離別的時候都悲傷,那我活得不是太糟糕了嗎?” “你真是個特殊的母親”他回答。但作為這72者中的一員,我倒是傾向於她的做法。她八十歲後發現難以入睡,便養成了從午夜十二點到早上三點讀科普文章的習慣。我不認為她有時間注意到自己變老了。我覺得這是保持年輕的好辦法。假如有廣泛強烈的興趣並覺得行之有效,樂在其中,那你就沒有理由去想那些僅僅是統計學上的事實——你已經活了多少歲,更不用擔心自己來日無多了。

因為我很少生病,因此關於怎樣保持健康我實在沒有任何有用的話可說。我吃喝隨意,困了就睡,從未做任何刻意保持健康的事,儘管事實上我喜歡做的事大都是有益於身心健康的。

年紀大了在心理上要防範兩種危險。一種是過分沉溺於過去。生活在過去中,遺憾過去的好日子,或為已逝去的朋友悲傷都是不好的。應該把思想聚焦到未來,聚集到那些可做點什麼的東西上。這當然並不總是容易做到的,因為一個人的過去在漸漸增加比重。人們很容易認為自己以前的情感更豐富多彩,頭腦更清晰,但事實上也許並不是這樣。

另一種要避免的心理是過分守戀年輕者,希望從他們的活力中吸取到力量。當你的孩子長大後他們就會想過自己的生活,如果你繼續像他們小時那樣關注他們,你就可能成為他們的負擔,除非他們很不敏感或不在乎。我不是說應當不再關注他們,而是說如果可能的話,這種關注應當是體諒的,奉獻性的,而不是過分的傾注感情。動物對能夠自理的後代通常很快就會變得淡漠。但由於漫長的嬰幼兒成長期,人類卻覺得這樣做非常困難。

我覺得那些具有強烈的,非個人化的興趣愛好的人們最容易有一個成功的老年。正是在這個方面,長久的經歷才真正能夠結果,也正是在這個方面智慧能從經歷中產生而不受壓抑。告訴已長大的子女不要犯錯誤是沒用的,因為他們不會相信你的話,也因為犯錯誤是教育的必經之路。如果你是那種不具備非個人性的興趣愛好的人,你也許會覺得生活空虛,除非把你的注意力放在子女或孫子孫女身上。在這種情況下,你必須意識到,雖然你能為他們提供物質上的幫助,如給他們零花錢或給他們織毛衣,但你不能指望他們喜歡你在他們身邊。

有些老人因對死亡的恐懼而感到壓抑。年輕的時候有這種恐懼還情有可原,想到死亡會剝奪自己未來生命中最美好的東西,恐懼戰死的年輕人有理由感到憤恨,但對一個已經經歷了人生的歡樂與痛苦,幹了他所能幹的老人來說,對死亡的恐懼則有點不那麼高尚。至少對我來說,克服死亡恐懼的最好方法是逐漸加寬你的興趣愛好,使興趣非個人化,直到個性之牆在一點點退縮,將你的生命逐漸融入宇宙生命之中。一個人的生命應當像一條河,最初窄小,限於兩岸。青春時激情澎湃,衝過岩石,投入飛瀑。漸漸地河流變寬,河岸退遠,水流轉趨平靜,最終融入大海,無任何分界,無痛苦地放棄自我。一個老年人如果這樣看待自己的生命,他就不會受死亡恐懼的折磨,因為他所關心的東西將會繼續。如果活力衰退,疲憊增加,想想終於可以休息了也不是一件不受歡迎的事。我希望死在工作中,知道其他人將會繼續我不能再做的工作,在想到自己已經做了所能做的滿意中離去。(翻譯:胡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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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場半馬賽

img_4771跟去年不同設計、一樣漂亮的獎牌。

跑完Newburyport Half Marathon. 第8場半馬賽,刷新個人紀錄!比起去年這場,剛好快了兩分鐘(好珍貴啊。)

與2300名年輕人居多的優秀跑者一起(第一名:1:06:06,非常非常強),跑在大半賽程穿越州立公園的金色秋天裡。

惟,時速20英里的強風、約7度C的寒冷氣候,加上跑前的晚餐貪杯咖啡,導致失眠到快凌晨3點(以前都沒問題的:(,加重了使力的難度。幸好前面十英里都能維持預定的配速(時速9:30-9:45),雖然六英里半處,看到接力賽的接駁巴士時,很想跳上去,躲在車裡不出來了,咬牙衝刺到終點,耳機裡正播著Kelly Clarkson的“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成果讓人滿意又有點想哭。

破風勉行,步履艱困,體力耗竭,比賽永遠充滿挑戰與未知,今年三場半馬賽雖然天氣都不是最理想的(分別遇到:五月的六級強風,六月的淒風冷雨,今天這場的五級風與低溫),個人狀況也不一定總在保握中(以後賽前一晚,一定會避開黑咖啡);無疑地,每一場都是新的歷練,那兩個多小時是最好的訓練成果驗收。有趣的是,每一場比賽,覺得煎熬難行、終點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時,我同時也感到一股體力與耐力一次比一次更強壯的信心。Runner’s high(跑者的愉悅感)無可取代。

一直一直跑下去。每一場跑程,專注於當下那一步、那一口呼吸,不管輕鬆或困難,不斷為自己加油之外,當然,腦裡也會不變地、想像著:先生和孩子在終點為我歡呼,一如每一場比賽,等待著我的笑容與擁抱。Yes, I did it, again!! 🙂

ps2a5315起點

ps2a5319  緊跟在兩小時的配速員之後,可惜還是力不從心。ps2a5345  使出洪荒之力衝向終點,硬是超過一群年輕人,嘿嘿:)img_4768跨過終點線

img_4753一抵終點,兒子馬上遞上擁抱、水與外套,最棒的加油員!
img_4772整體很拼,分組成績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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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行吟(摘自《四季之歌:關於季節與日常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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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又到了新英格蘭最美的季節,每日進出於陽光柔暖、色彩繽紛的樹葉之間,很難不讚嘆大自然的神奇。這篇收錄於《四季之歌》裡的隨筆,寫秋天的路,秋天的歌,秋天的失落與執著,秋天自由無拘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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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樹林裡走了一趟,出來後覺得比那些樹還高。」綠色先知梭羅在《散步》一書裡提及,他每天執著地花四個小時以上穿梭樹林,走過原野山嶺,完全獨處沈默,身心獲得洗滌康靜。

「腿一動,我的思緒也開始流動。」他說。散步時,不只雙腳,全身血液跟著活動,心緒與思考也敏捷了起來。

中年的我越來越能體會梭羅的習慣,也更珍惜走路帶來的那份富足,不論時間多長多短,近午或黃昏,規律的跑步之外,我稍有機會就出門走路,抓住任何讓身心得以「安靜地活躍」的機會。

九月無疑是紐英格蘭四季裡最適合走路的月份之一––燠熱漸退,不需冬衣,尤其陽光依然充沛的溫暖午後、微風不忘徐吹的傍晚,是最宜人的時光。

這時,院子裡空氣聞起來很潔淨,沒有擾人的蚊蟲。園丁照常來修剪草坪,但通常只小小地修一下,待真正入冬前才會大剪一次,同時把所有的落葉清掉,讓草坪得以暢順呼吸。這時,也是撒草種子、修補草坪空隙的時機。小草喜愛涼爽的氣候,但也不能太冷,種子要攝氏約十七度以上才會順利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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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十月,秋更深了。冬雖在不遠處,秋卻依然多情。

坡下河旁,陽光暖暖亮亮地穿過樹梢,把河水照得又藍又深。垂河的樹葉紛轉橘紅,綠藻緩浮,一前一後的白天鵝、幾隻小鴨閒閒地滑過。冷暖旦夕,飽滿與蕭瑟並存,倏忽間又走到了一年中最盛美的季節。

這時,天變得更深更藍,空氣更清透冷峭。季鳥開始南飛,豐收之後,大地成熟地把夏天的躁熱與跳動安靜下來,葉子暢飲過一季盛陽後,把充沛的情感盡現在顏色上,明黃,橙橘,珠紅,灰褐,降紫,酸甜苦辣。

午後,溫煦的日光裡,滿天紛飛的落葉,街道沉謐,就連鄰居小男孩散落在車道上的挖土機玩具和三輪車也休息了。

秋風徐徐,腳步緩緩,思緒飄浮,無一定軌道,也無固定答案,如天空的浮雲,一朵飄過,一朵飄來。有時,我被耳中的歌詞吸引,想著它們的意義和故事。有時,被觸動一絲往事,不禁想:那首歌出版時,我正處在什麼樣的青春?慕戀著哪個男子?當初若轉了一個不同的彎,今天會來到哪裡。心緒如飛螢,轉念之間,又想起:剛看過的一幕電影情節,聽過的一段電台對談,回家後該料理的瑣事⋯⋯。        當思緒遇到出口模糊不清、甚至無出路時,清新秋風理,散步的大腦填滿氧氣,自然轉向而行,向著時間長廊的陽光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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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音樂陪我走路。

耳機裡,舒伯特的a小調琶音琴奏鳴曲(Sonata for Arpeggione D.821) ,鋼琴正與琶音琴(吉他式大提琴)對唱在清脆的空氣裡。

很多時候,陪伴的還有柴可夫斯基的「四季」。第一次接觸,是多年前聽一位六旬老人彈其中的「十月」,瘦小蒼白的他貼近琴鍵,完全沈浸於音符裡,當時的老師蘇菲亞讚他:「比我這蘇聯人彈得更入髓。」這首曲子並不好表現,音必須極潔淨才能把秋高氣爽,秋意飽滿又惆悵的感情表達無遺。中年之後,我也練了這首曲子,並搭配秋天的攝影做成一則影片:陽光穿過楓紅或金黃的樹梢,閃爍在獨舟的湖面,當深重的音符沉潛於瀲瀲秋光裡,誰料,竟漸成哀傷。

黃昏時,我聽洛蓮.杭特.李伯森。她唱巴哈的詠嘆調,柔而不膩。她的韓德爾清唱劇,散發著對光明與上帝的信心和女性的堅毅。最傷心的,莫過於聽她演唱作曲家夫婿彼得.李伯森改編智利詩人納魯達情詩的《納魯達之歌》。當她一開口:「吾愛,若我先你而逝,別給悲慟更大的領土…」句句如預告著不久將因病而結束的五十二歲生命。

所謂愛,是不是指對方不在之後,想起時,心裡那份疼痛的程度?愛越深,痛越苦,一直到那份情感根植入骨,成為生命的一部份,從此才能恆溫地憶及,平穩地呼吸;一如秋葉散離,落地,消逝,最終反化為溫暖的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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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陽裡,我也反覆地聽羅馬尼亞女鋼琴家克拉拉.哈絲姬兒。

認識這位鋼琴家是因為彈莫札特的變奏曲,為了練習這十二首《小星星變奏曲》,聽了許多錄音,七歲兒到大師的演奏都有,直到遇到哈絲姬兒的錄音,才終於「啊!」找到最貼近的詮釋。

以詮釋莫札特和早期浪漫派樂曲著名的哈絲姬兒,天才早慧,三歲開始學琴時就顯露對音樂過耳不忘、精準的天賦。她一生未婚,宿疾纏身,極度害羞且有舞台恐懼症。她的莫札特清明剔透,如與神童作曲家心神交流。她的史考拉第奏鳴曲B小調第八十七號,淡淡哀愁卻有某種堅韌的執著,彷彿對病痛與生命的無言抗議。反覆練習這首曲子時,挫折感很深,直到最後放開所有踏板,全靠手指營造音質時,才終於稍微碰觸到那份清透的執著。

散步回到家,秋日仍好,常不捨入內,或在院子裡修枝除草,或種點開到深秋的菊或紫莞。鏟子一挖,夏末溫土裡安眠的大小蚯蚓狂奔亂竄,無疑天崩地裂。向來不是最小心溫柔的園丁,鏟刃下難免誤殺無辜,唸一句經,「Sorry, sorry.」連連致歉。 想起日昨,徒手隔著一層薄紙巾,擒住一隻誤入屋裡的蜘蛛,直教身旁一英一美兩位中年男士目瞪口呆;天生非嬌滴女子。

粉紫亮麗的紫菀、銅橘色的園藝菊、粉色吉吉(Pink Gigi)和雪白的冷若冰霜珍納特(Frosty Jeanette)一株株穩直入土。家種白菊!?無仿無仿,我的花園只重色姿,不論凶吉;況且,用來表達追思的白菊,其實帶吉祥長壽之意。

種了菊,灑些水,秋天的味道,更濃了。

把工具收進車庫裡,轉開牆角的水龍頭,洗淨手上的泥後,我坐在階梯上等著,心知不久,就會聽到那熟悉的車聲從坡上滑下,煞車,停在眼前,門嘩然一開,兒子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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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之歌:關於季節與日常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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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琳娜·費蘭特(Elena Ferrante)的隱私

my-brilliant-friend_612x381-3打從義大利小說家埃琳娜·費蘭特(Elena Ferrante)以《那不勒斯人故事》(Neapolitan Novels)三部曲等書暢銷席捲西方文壇,各方對這位以筆名寫作,堅決保護隱私,從未公開過個人照片或受訪的神秘作家當然充滿 好奇,好奇心能殺死一隻貓,不斷鼓漲下,終於,一位義大利記者從挖掘費蘭特的房地產與繳稅紀錄中,宣稱發現了她的本尊是一位義大利譯者。

媒體這種完全漠視對方保護自我隱私意願的惡行,令人討厭。

夏天開始閱讀以來,如《紅樓夢》等大部頭小說的繁複人物表,費蘭特筆下的那些集貧窮、暴力、尤其女性情感與友情於一體的那不勒斯人故事,叫人欲罷不能。

創作者的真實身份根本不重要,真正想更認識這位作家的讀者,期待的是將於十一月出版的Frantumaglia: A Writer’s Journey,本書收錄了費蘭特有關寫作的手札、筆記、散文和書面訪問。

Ps.天氣大好的十月有點忙,詳細書介等再多讀幾本後,有空再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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